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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你写我猜】遇鬼

cp:一八【今晚8点半还会放出侠客行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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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四五岁光景时,曾在外祖家中住过一段时间。

  外祖家在一处老城旧房,有一处大得像迷宫的后院。因为外祖没什么心力照顾,只开了巴掌大的一片作为菜园,剩下的游廊与花园旧址生了齐膝高的荒草,院里四角种着上了年纪的法桐,靠近月门的那一侧院墙布满爬墙虎,宽叶藤蔓遮得十分严实,所以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才知道那底下绘着明末时南迁文人所画的江山万里图。

 

  而那些藏在院落荒草深处的昆虫与不知名的野花野果子并不能吸引我,我对于后院的所有记忆,都来自我在后院遇到的一位叔叔。

  因他那时从未向我透露过名字,但遇见那日,我外祖的八哥走失了,于是我便一直喊他八叔。

 

二、

  八叔善谈,经常拽着我在后院里稍微干净的八角亭里给我讲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精怪类偏多,八叔似乎格外喜爱讲一些鬼怪遇人而后与人真心相待的故事。

  我少时顽皮,又不是个姑娘,不爱听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于是讲得兴致勃勃的八叔便会察言观色,杏儿眼瞄我一次,讲着的故事便从鬼怪遇人变成了将军征战天下。

 

  我十分喜欢八叔故事里的那个将军。故事里的他铮铮铁骨、不卑不亢,带着十万大军平定叛乱,却又不邀功,最后辞了军阶,寻个山清水秀的地儿种花种草养了两条狗过了一生。

  如果不是我从小体弱,我是定要从军的。

 

  不过每每提起将军的结局,神情恬淡的八叔总会皱眉,然后叹口气,拨弄下长褂的领口,沉声道:“何苦来哉?”

  我捧着八叔不爱吃的烤红薯,一口一口烫得舌头疼,呷着舌头道:“将军年轻时候打仗这么厉害,到老一定很累啊,所以退休休息嘛。”

  “退休?”八叔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玩意似的,修长的手指在我额前点了几下,“如果是你这么说的就好。”

  “是我说的,”我把烤红薯掂了掂,呼出一口热气,“八叔,街口的烤红薯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尝尝啊?”

 

  “我吃过更好吃的烤红薯,”他眨眨眼,眼神里藏着狡黠,“这样吧,你上街,如果现在还有一家叫做‘集萃楼’的馆子,你且去点个焖豆角和辣子鸡,不好吃你八叔的名倒过来写。”

  

  啃着红薯的我当时并不知道集萃楼是个什么地儿,是后来上了初中,几个人吹牛扯皮的时候,有人说,嘿,等老子有钱了请你们去吃集萃楼。

  后来我随父亲去过一次,鬼使神差想起了八叔说的话,点了焖豆角和辣子鸡,果然好吃。服务员小姐姐告诉我,那是从民国时候传下来的菜谱,据说当时城里东北来的布防官就爱吃这两道菜。

 

三、

  我小学四年级的暑假才知道八叔不同于我们平常人。

  那个暑假我又被送去外祖家里,成天在院子里和野猫飞虫玩,八叔就坐在不远处唱曲,唱的多数是些我听不懂的词,偶尔还会像个长辈似的斥责我几句:“慢点跑,那边有口没封严实的井,再掉下去咯。”

 

  暑假的第二个星期,城里开始下雨。

  我举着父亲给我买的蓝鲸花纹的伞,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八叔玩,等我踩着一路泥点子跑到他经常待着的六角亭,发现他正站在亭子外面。

  瓢泼大雨里,他没撑伞,精心梳理过的三七分未被打湿一丁点,一身藕白不染尘的长褂与我崩满了泥点子的长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八叔朝我一笑,明眸皓齿,浑身冰凉的我落荒而逃。

 

四、

  再见八叔,就是我中考完的事情了。

  正逢外祖过世,在祖屋里守灵的我着实觉得胸闷,低头想想,就去了后院。

  外祖一直打理的菜地因为这半年他身体不适,也已生了没脚脖子的荒草,我看着心里酸涩,眼眶一热便蹲下身来去拔那些与蔬菜纠葛不清的杂草,正咬牙泄愤之时,听到身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外祖刚走,托我给你带个话,别把他种的宝贝萝卜给拔了,小心晚上他托梦打你。”

 

  这声音悠闲里带着三分慵懒,我不回头就知道是谁。

  我本以为八叔只是我儿时的一场梦境,没曾想一回头,这人一如当年清风明月,正朗朗如玉站在八角亭那里看我,我站起来,高度已到他胸前。

  他说:“伢儿长这么大了,上次被叔吓跑就没敢再回来看看,怎么,这回胆子大了?”

 

  我应该害怕的,只是骨子里莫名对那阳光下的八叔生了三分亲切,眼前总有些恍惚,好像八叔在很久以前就这么对我笑过似的。

  

  “八叔,你说的没错啊,辣子鸡确实好吃。”

 

五、

  于是后来的几个暑假,我除了约喜欢的妹子出门,和朋友们旅行,就是回祖屋,向八叔展示下我手机里四处旅行的照片,再向八叔嘚瑟如今的世界有多么多么好。

  八叔从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时候死的,我是根据他的衣着判断出他兴许是死在民国,去世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八九、三十出头。

 

  八角亭里,八叔扶着眼镜腿,仔细地打量我相册里的照片:“嚯,漂亮,我当年若是出国了,兴许现在就活在这儿。”

  我笑,然后又给八叔看我去东京旅行的照片,但是八叔咧着的嘴慢慢收起来,我才忽然反应过来,民国那个时期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无法用我们现在的眼光去看待那个国家。

 

  “伢儿,你知道吗,”八叔负手起身,往爬墙虎那边走了走,满面惆怅,“这江山万里图是这房子原主放在这里的,他跟我说,愿意残骨救中国。”

  我一愣:“谁?”

  “你喜欢的将军,”他说,“他把大半辈子拿去,和当年许多人的一辈子换成了现在的锦绣河山。”

  我理解八叔的想法,有些局促,慌忙把手机收起来塞进兜里,想要追上他:“八叔,我……”

 

  八叔凭空消失在一棵法桐里。

 

六、

  八叔是真生气了,躲了我三年。

  因身体是天生的虚弱,我没能从军,含着遗憾大学毕业,离校前仔细想了想,决定瞒着家里人去香港学习风水。

 

  我并不是天生的阴阳眼,这么多年来能看到的鬼只有八叔一人。

 

  家里开着公司,又有姐姐弟弟帮衬,是以我学风水这事儿并没有被家里人过多唠叨,只是每年过年回家,母亲总会催我找女朋友。

  ……不是不想找,是我心里有个结,扣在心头,时间越长压得越紧,把心底里能装人的地儿挤得只能盛下一剪云影。

 

  未上演什么人鬼情未了,八叔也不是什么美得惨绝人寰让我能跨越性别和阴阳,只是因为那几年找不到八叔,我就去查了外祖祖屋的原主,那个八叔口中的将军。

 

  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在图书馆里滑动着光屏,上面写着张启山的事迹与生平,最底下则是他中年时着军装的黑白照片,又附了一张现代科技还原色彩后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眼里有在刀山火海上凝集过的血气,犀利得仿佛望进人心。

  我与他相貌无二。

  除了我自幼体弱,像个白面书生。

 

  我查到资料的第二天便飞到祖屋,内心里歇斯底里的抓狂。

  为何从小到大,我只看得见一个八叔?

  为何八叔从来只在后院活动?

  为何……为何我与张启山生得无二?

 

  冲到后院那扇稀烂的木门前,里面是齐腰深的荒草,无精打采地搂着阳光。隐约能从那荒草里看到愈发粗壮的法桐,枝繁叶茂地立在院角,沉默地向外面伸着缀满树叶的枝丫。

 

  初秋还带着燥热的风拂过法桐叶,没有别处窸窣燥人的沙沙声响,反而像是八叔温和平润的唠叨,渐渐地熄灭了我心头的冲动。

 

  我转身,未见八叔坐在法桐间,面无表情地目送我远去。

 

七、

  我三十四岁那年,已能算得常人命数。

 

  于是我又回了祖屋,想再去见见八叔。

  

  这么多年过去了,八叔总该原谅我年少时的一时口误……或者是,他肯与我吐露真相。

 

  因家里尚有些财势,我又托道上的朋友,祖屋的那一片地被我买了下来,即使这几年周围被改造成小洋楼,我外祖的祖屋仍是成片小洋楼中的一大特色。

  不过特色周围被我放了许多从杭州收来的大黑背,寻常人不敢进去一览景色。

 

  迈进后院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着,我的风水八卦术已经修得得心应手,这几年我又经历了常人几十年不会经历的绝境与困惑,那我面对八叔时,自然不同于之前的毛躁小伙。

 

  ……我错了。

 

  十几年未变样子的八叔立在八角亭下,着一身深红暗纹长袍与绣着潜龙在天的围巾,他正转过身来看我,目光里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他说:“何苦来哉?”

  

  好像当头一棒,我还是那个缠着他让他讲故事的小孩子,这句他评价张启山的话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为我搞不懂的事。”

 

  “伢儿,你觉得自己是张启山的转世,对吗?”

 

  对,我就觉得我是张启山的转世。

  这几年我还从各种渠道搜集张启山的事迹,正史野史路边小摊,为了他的一个故事我甘愿给一家银行做了三十年的风水局。

 

  银行行长说,张启山从军早期,身边有一江湖算子,经常与张启山在长沙城里成双入对,外人看不出门道,九门里却传这两人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后来长沙有变,算子竭了一身修为,替张启山将一副明朝的江山万里图镇在长沙其住所一角,算是打乱了日本那时妄图打灵异战的计划。

  那次无声的战役过后,江湖算子不见踪影,九门八爷绝迹江湖。

 

  我推了推,九门八爷应是埋骨于江山万里图之下,才能靠当时齐家一脉千年的修行镇住长沙界的冤魂厉鬼。

  听说张启山在那五年后娶了夫人,二十年后夫人去世,便独自一人失了消息。

 

八、

  “你确实是张启山的转世,”八叔慢慢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已经可以与他平视,只要仔细看,便能从身前的鬼眼里看到我身后枯死的紫藤藤蔓,“但你不是张启山。”

  “……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八叔笑,“你看你身后院门外是谁?”

 

  我木愣愣回头,待看清那烂掉渣的木门后站着的人……不,鬼时,我整个人像是被天雷劈过。

  门外紫藤枯枝后头,站着披着深绿色大氅的张启山。

 

  见我回头,面无表情的他缓缓张嘴:“他还是学了风水,并且把咱俩的事情推得八九不离十……我赢了老八,你得和我走。”

  “佛爷,您这就不对了,若不是您三番两次把他往后院引,他哪里看得见我这个修行低微的鬼,”八叔呲牙咧嘴的笑,我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欢快的笑容,“不过您真下得去手,自己的转世也坑。”

 

  “……你们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孩子,”八叔慢慢走近烂掉渣的木门,搁着一树枯枝望着那边同样魂体的张启山,“佛爷死后才见了我,非要带我走,我不肯,便和他立下赌约,若他某一世能修得风水八卦,将我当年未完成的局做完,我就得和他走。”

 

  “是那个银行?”我几乎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处在犄角旮旯里的银行,为何会占着几乎天生的好位子。

  “是,那个局做完了,我对这江山如画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八叔笑着点点头,推开烂掉渣的木门,负手慢慢走向张启山,后者从军氅里伸出一只手,定定地望着八叔,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千山万水,只需张启山一眼,便能渡水越山,紧紧地抓住八叔的手。

  

  “困住您的局也被您自己破了,这祖屋,我也就不替您留着了。”

 

  心里头的那个扣忽然一松,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哈哈哈哈,好伢儿,也算是不辜负佛爷的聪慧。”

 

  “好了,老八。”

 

  我看到张启山紧紧地抓住八叔的手,他们的灵魂在碰撞的那一刻紧紧地连在一起。

 

  “走,该回去了。”

 

  

九、

  祖屋里静悄悄,再也没有一孤魂野鬼,站在八角亭下,笑嘻嘻问我,伢儿,听说北京今天有什么大阅兵?快放给我看看。

  其实他是想让那个困在门外几百年也进不来的另一只孤魂野鬼也看看,也看看至死放不下的、如今的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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