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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你写我猜】倾城之恋

cp:一八【倒数第六篇】

改张爱玲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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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张家的旧宅,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拍着膀翅飞出一群野鸽子来。天光洒进来,穿堂里满积着灰尘与鸽粪,屋梁上倒挂着蝙蝠,四个角的蜥蜴猛地窜到墙缝里去。齐铁嘴缓缓地走进去,端着架子走进去。楼梯已经破败不堪,几个大箱子散在梯口,里头的衣裳洒出来,梯脚便淹没在绫罗绸缎的洪流里。齐铁嘴弯下腰来,捡起一件真丝的旗袍。布料上落满了灰,依稀残留着香水的味道,里头有寿山石的碎片。台阶上还扔了许多他不熟悉的东西,日文报纸、菠萝罐头、女人的内衣、枪支的部件。墙上还有子弹的痕迹,石灰犀利索罗地掉。这屋子里驻过兵?──带有女人的日本兵。去得仿佛很仓卒。长沙沦陷后这里多半就没有人光顾过了,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一切。张启山跟着他身后走进来,手指在落满灰的窗沿轻轻滑过。突然一只乌鸦从阴暗的地方斜刺出来,掠过黄色的阳光和阳光里四下飞舞的灰尘,飞了出去,飞得很高很远。

 

    张家以前的人是不知去向了。齐铁嘴和张启山两个人倒也活得下去。他们没有整顿房屋,先去洋米店费了许多事,用高价买进了一袋米。煤气的供给幸而没有断,自来水和电却没有。张启山便找来了一个铁皮桶,去邻居那里低声下气地讨来一桶水,然后摘些野菜,两人就这么煮起饭来。之后的几天里,他们只顾着打扫房间、添置生活用品。齐铁嘴各样粗活都来得,扫地、拖地板、换窗帘、帮着张启山把已经无法使用的橱柜和桌椅搬出去。他上灶做菜,是浓郁的长沙风味,又因为张启山的原因,学会了做炖菜和血肠。生活还是很拮据,肉并不总能吃到,偶尔会去山里逮点野味,也顾不上卫生,做熟了就能吃。两人身边的钱都不多,他们说着,一旦有了机会,就买船票去香港,或者马来。

 

    在长沙住下去究竟不是长久之计,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白天这么忙忙碌碌也就混了过去。一到晚上,这个城市就像是黑暗的堡垒。风"喔……呵……呜……"地叫唤着,流浪汉和醉鬼的声音全部汇成一条虚无的气,红色的横幅和学生们的口号,红色的一切,红色的是真空的桥梁,通入红色的黑暗,通入红色的虚空的虚空。这里是什么都完了。剩下点断堵颓垣,失去记忆的国人在黄昏中跌跌跄跄摸来摸去,像是找着点什么,其实是什么都完了。

 

    齐铁嘴坐起身,拥着被子,听着那呼啸而过的红色。他知道自己的堂口已经在几年前就被烧掉了,那些古书和文物全部被撕烂、砸碎、践踏、劫掠。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个高而凉的堂还是存在的。张启山从门口走进来,披着月光和碾碎的星,月光中似乎闪着银色的龙鳞。他闭起眼睛,仿佛做梦似的,又回到了堂口中,迎面来了张启山,他终于遇见了张启山。……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知识、道义、善良、智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他腔子里还剩的这口气,他脑中依旧明澈的思想,还有睡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他忽又觉得难过,于是缩进被子里,张启山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他们突然把中国看得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理解与原谅,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一辈子。

 

    他不过是一个戎马惯了的男人,他也不过是一个戎马惯了的男人。在和平的年代,这样的人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平凡的生活。

 

    有一天,他们在街上买菜,碰着以前在齐铁嘴的租地里做过事儿的工头,那人如今身上穿着一件青布棉袍,脚下却踏着牛皮的鞋子。他同他们热烈地握手,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急欲看看他们的新屋子。又注意到张启山手上的篮子里有一些新鲜的菜,便很高兴的跟了他们一同去家里,吃了一顿简餐。工头的女人在战争里死了,儿子去了上海,现在很少有消息,但是他自己过得不错。他唤齐铁嘴"齐先生"。齐铁嘴笑道:"以前是叫八爷呢!"工头道:"真的么?我却不记得”,如此这般。齐铁嘴耸耸肩道:"那个时候,我不懂事的……"张启山没听他们的话。他们的饭菜毕竟是很寒苦,虽然齐铁嘴的手艺很好,味道也算不错。

    当天他们送工头出去,齐铁嘴站在门槛上,张启山在他身后,用手去擎着他的手,细细摸过掌心的纹。他笑道:"我说,我们几时结婚呢?"齐铁嘴听了,一句话也没有,只低下了头,睫毛像扇子一样垂下来。张启山拉住他的手道:"你来,我们今天就自己给自己做一份报纸,贴在墙上,再去相馆拍好些照片。不过你也许愿意候些时,等我们到欧洲,大张旗鼓的排场一下,请以前我们认识的人来看。"齐铁嘴道:"呸!他们也配!"说着,嗤的笑了出来,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他身上。张启山伸手到前面去羞他的脸道:"又是哭,又是笑。"

 

    于是两人就一同走进城去拍照。走了一个回路转的地方,马路突然下泻,眼前只是一片空灵──淡墨色的,潮湿的天。小铁门口挑出一块洋磁招牌,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漆着很大的字。风吹得招牌上的铁钩子吱吱响,招牌背后只是那灰得通透的天。张启山突然歇下脚来望了半晌,突然向齐铁嘴道:"你们读书人说什么‘死生契阔’,其实我们自己哪儿做得了主?轰炸的时候,一个不巧──"齐铁嘴大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什么做不了主的话!"张启山看了看他的脸色,便也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他们继续走路,张启山又道:"鬼使神差地,倒真的喜欢上你。"齐铁嘴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张启山道:"那时候是说着玩玩的,并不算。我那时候那么忙,哪里还有工夫管那些事?"

 

    结婚照拍好了,二月红的儿子赶了来道喜。但因为每个人在围城中都有了自顾自的行为,众人心中皆有三分不快,然而也只得对所有人笑脸相迎。齐铁嘴办了酒菜,请了一次客。不久,有了去香港的交通,他们便考虑着出国。在长沙的时候两人都很低调,只怕人多嘴多,惹出是非来。然而麻烦是免不了的。北京的霍仙姑和她的军官丈夫进行离婚,众人背后都派张启山的不是,虽然这和张启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两个男人能住在一起,竟有这样惊人的成就,难怪旁人要学他们的榜样,离经叛道,颠倒伦理。齐铁嘴蹲在灯影里点蚊香,想到这里就微笑了。

 

    张启山现在从来不跟他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而她们也知道的,那些话不能当真,他心里已经有了人。这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张启山完全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独一无二的。张启山对他是真的很好的。

    长沙的陷落成全了他。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张启山爱他,就因为张启山在他和戎马中选择了他,一个城,乃至一个国家便在战乱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变化……不过齐铁嘴并不觉得他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他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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